事到如今，華清引也不希望再讓不悟再沈浸在一無所知的世界裏邊了，只好如實相告，“其實……我也不知道。”

可是，話一說到嘴邊，他還是遵從了自己的私心，他還是不希望不悟太快知道自己的身世，既然她都是遲早要離開自己，那就讓她晚點離開好了。

“好了，別再想了，以後你肯定可以想起來的。”華清引也只能這樣安慰她道。

不悟點點頭，如以前一樣鉆進他的懷裏，腦中一片空白。

**

她是不悟。

七年前，在世界交界之地的淬煉之地中認識的華清引，當時的華清引跟她一樣，全身被火裹挾著，卻也沒有死。

當時她意識模糊不清，記不清以前的事情，更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在一個這樣的鬼地方。

是華清引告訴她，她是觸犯了鬼神的禁制才會被帶到這裏來的，她既不會在這裏死去，也不會在這裏過得快活，簡單點來講，就是在這裏，就是生不如死。

她的確生不如死。

每次她都感覺自己很快就要因此死去，心中卻仍有信念在呼喚著她，讓她再度堅持下去。

也不知道過了多久，華清引終於沖破了鬼神的禁制，還將自己給救了出來。

華清引的修為只能讓他自己完好無損地離開世界交界之地，而她卻是足足沈睡了四年才醒過來。

醒過來時，華清引不讓她看銅鏡，是怕她接受不了自己那早已被火灼燒到潰爛的皮囊。

但是，她通過水盆的倒影還是看到了，當時的她摔爛了房間裏一切能反射自己面貌的東西，甚至還想了結自己的生命。

是華清引的苦苦哀求讓她暫時放下了輕生的念頭。

此後郁郁寡歡，兩年後，她拆開了身上所有的繃帶，華清引便帶著她在凡間游山玩水。

游山玩水是其次，華清引不過是想要讓她感受一下人世間的大喜大悲，讓她能夠徹底放下自己的不足，忘卻那些不愉快的回憶。

她倒也不是真的放下了，只是想不起來了。

不悟再度輾轉反側，腦海中卻也不是與那些回憶不起來的支離破碎的片段，反而是與華清引在凡間的那一年。

華清引說，他不需要她有傾國傾城的容貌，他亦不需要她有多高的修為，他只要她在身邊，世界便也在他身邊。

她笑了笑，說他太容易滿足。

他卻是一臉嚴肅，“不悟，你忘記了過去，與我在一起吧。”

“不要。”不悟睜開眼，才發現這不過是一場回憶過去的夢，夢裏是真，亦是假。

“醒了啊。”不知什麽時候開始，華清引就在不悟的床邊看著她，一夜未眠。

他不是不困，只是想這樣多看她幾眼，以後估計就再也沒有機會再看到她如此安眠的模樣了。

“我有那麽好看嗎？”不悟迫不及待地戴上面具，卻被華清引攔住了。

“挺好看的。”

“就你會貧。”不悟翻了一個白眼，她知道她現在的模樣很嚇人，她也知道是華清引的包容才讓她可以在他面前展現真實的自己。

華清引卻也只是笑，很是溫和的笑，“不悟，比起戴面具的你，我是真的喜歡看到你真實的樣子。”

“好了，我知道了還不行嗎？”不悟還是戴上了面具，“我想要出去走走。”

華清引也隨著不悟站起身來，口中的“我陪你”即將脫口而出，卻也被不悟攔住了，“我自己一個人去。”

“好吧。”華清引這次沒有阻攔。

看著不悟遠去，他終於體會到了一個人的孤單，或許，就是因為到了天界，冥冥之中，不悟與她漸行漸遠。

他不再強求，也不再畏懼離別。

**

不悟來了天界這麽久，若要算上隨便走走的次數，那也是少得可憐，難得第一次華清引沒有跟在她的身邊，她仿佛松了一口氣。

這麽久了，她一直對華清引報以感恩的心，最多就像對待自己的哥哥一般對待他，其他心思根本就不敢亂想，所以有時候華清引突如其來的表白，總是會壓得她喘不過氣來。

今天，她終於舒展了一下腰肢，呼吸了一下新鮮的空氣，感到格外的自在。

“看來姑娘的心情，倒是不錯。”

不悟警覺地轉過身來，州慢一身白衣站在她身後，束好的發冠頂在頭上，不悟一回頭時，好似看到一個十六七歲風華正茂的少年，頓時看楞了。

“被本君迷住了？”州慢嘴角彎起好看的弧度，不自覺地走到了她的面前。

不悟登時心跳加快，還往後退了兩步，“不是……我只不過是……”

“別拒絕我。”州慢的聲音不容置疑，也不容拒絕，“就算不是，本君也要當作你是。”

因了他是天君，不悟不好意思直接罵他有病，只好呆呆地杵在原地，佯裝自己聽不懂這一切。

可是發紅的耳根還是背叛了她。

州慢見狀，也就不再拿她打趣，“今日怎麽有心情到外邊走走啊？”

“天氣挺不錯的，就想著來……”不悟原本想回答他的，可是看到他滿眼的期待和寵溺，她就仿佛被什麽東西哽住了，煞是就什麽都說不出來了。

“嗯，今天天氣的確挺不錯的。”州慢讚賞地點頭道，“本君今日也沒有什麽公務，就跟你一起走走吧。”

“啊？”不悟連忙擺手，“不用了不用了，我一個人走就好。”

“你現在算是違抗君命？”州慢輕微地提醒道。

不悟立馬甩臉，“不不不，我不是這個意思。”

“那你方才的那句，是哪個意思？”州慢卻也不放過她，執意要她給自己一個解釋。

不悟哪裏還敢說什麽意思，徑直回答，“既然天君想要一起走，就一起走吧。”

州慢這才滿意地點點頭，非得他假裝翻臉才會學乖。

只是，兩個人縱使走在同一條直線上，不悟還是會不經意間遠離他一點，再一點。

很快，州慢就意識到了她在躲他。

“你在怕我？”州慢如是說道。

不悟連忙搖頭，“不……我沒有。”

“那你過來。”州慢停下了腳步，不悟只好也站在原地，兩個人中間像是隔了一條銀河。

不悟有些遲疑，但她看到州慢那並非說笑的眼神之後，她還是從心了，只好慢慢地挪到了他的邊上。

州慢見她已經做了這麽大的讓步，便也沒有再強迫她做出點更叫他欣喜的事情，有一搭沒一搭地跟她聊天，她也不知道回應點什麽好，有時候也只有用“嗯”“哦”來回答他。

“今日午時，到疏簾淡月一起用膳吧。”州慢提議道。

“啊？不了不了不了！”不悟的抗拒明晃晃地寫在臉上，“天君的午膳，不悟不敢打擾。”

州慢登時又蹙起眉來，“本君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見，只是在通知你而已。”

……

不悟還想說點什麽，卻又聽州慢說道：“讓你陪本君吃一頓飯，就真的這麽難嗎？”

“不……不悟不是這個意思。”

“既然不是這個意思，就跟我一起回去。”州慢嚴肅，讓人不可抗拒的聲音回蕩著在不悟的耳邊。

不悟只好點頭，心裏含淚道：“是！”

“午膳想吃點什麽，本君回去讓廚仙做。”兩人沈默著又走了一會，州慢又問道。

登時不悟已經也沒有那麽懼怕州慢了，聽到他問起她想吃什麽，她還是認真思考了好一會，回答道：“天君，天界上有廚仙會做不如歸去嗎？”

州慢頓時停下了腳步，“你說什麽？”

不悟以為自己做錯了什麽，心一涼，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，怔怔地待在原地。

“你再說一遍。”州慢怕是以為自己聽錯了，硬是要她再說一遍。

不悟以為州慢要責備她了，撲通一聲跪在地上，“天君息怒，不悟不敢求天君為不悟做什麽。”

州慢也被不悟嚇到了，“本君沒有責備你啊，你趕緊起來。”

“啊？”不悟一下子就懵了，但還是聽懂了州慢的話，站了起來。

州慢看著她迷糊的樣子，有些討喜，解釋道：“本君只是方才沒有聽清，想知道你想吃的是什麽菜名。”

“哦……”不悟頓時覺得尷尬，所以說方才她是在他面前出糗了？“我說的是，不如歸去……其實沒有這道菜也不要緊的，不悟什麽都吃的。”

不悟還是不太確定，只好在後邊又補充了一句。

州慢聽罷，卻是仰天大笑，叫不悟又連忙後退了幾步。

州慢笑後，又忍不住地想要確認，“你真的是想吃不如歸去？”

“嗯……其實也不是，只是老身……我偶然想起這道菜，卻也不知道是在哪裏見到過這個菜名，也不記得它是什麽味道的了……”

不悟還想說點什麽，卻見州慢將她徑直地攬入懷裏，“忘了便忘了吧，吃了就記得是什麽味道了。”

不悟覺得，這句話倒也是蠻溫暖的，趴在他懷裏，也不見得就那麽危險和不堪。

州慢沒想到她現在也不掙脫了，楞是心裏恍惚，她一定就是排歌！

“走吧，我們回疏簾淡月。”

不悟從州慢懷中出來，許久不見得的一個笑容，“好！”

說罷，不悟也被自己暗暗地吃了一驚。

州慢也不理，眼下看著她的變化，他卻也一點都不驚訝，仿佛一切都是順理成章。

兩個人回到疏簾淡月時，州慢登時覺得，這個疏簾淡月似乎許久都沒人來打掃了，到處都是灰塵，心裏一沈，他朝空中喊了一聲，“暗衛！”

“屬下在！”

不悟被暗中潛伏的暗衛嚇了一跳，膽小到躲到了州慢的身後。

“別怕。”州慢安慰道，又轉而對暗衛說，“找個仙娥過來打掃院子。”

……

暗衛心裏無奈，什麽時候他從一名刺客變成了一個信使了……

但是他再看看州慢身邊戴面具的女子，卻也只好從了，也罷，現在天君難得又恢覆了有人性的一面，自己也不好不看意思行事。

之後，暗衛匆匆離開。

取而代之的是匆匆趕來的仙娥，正是回天界不久的木笡。

木笡看到州慢身邊的女子時，亦是一楞，此時州慢正在和不悟待在疏簾淡月院中的一處亭子裏，茶正好，光正好，一切都剛剛好。

若不是不悟的舉止因在陌生的疏簾淡月中顯得有些木訥，木笡根本就將她當成了排歌。

“天君。”木笡從容地行了禮，眼神卻也還是有意無意地飄向不悟。

不悟看見木笡時，亦是覺得很眼熟，卻也楞是想不出是在哪裏見過她。

“來了，打掃一下吧，到處都是灰。”州慢掃了一眼院子，對木笡說道。

木笡登時領命而去。

“疏簾淡月，名字挺好聽的。”不悟趁著無聊，隨意調侃道。

“喜歡嗎？”州慢滿眼的寵溺，現在兩個人還處在一種不明不白的關系裏，但他卻也始終相信，終有一天，他們回得去。

不悟點點頭，“挺喜歡的。”

“喜歡就在這住下，本君沒意見。”

不悟臉紅了紅，“天君莫沖動，這個事不好這麽草率就決定吧……”

州慢看出來了，她現在已然是不排斥他了，只不過明面上還缺了一個名分，他便也道：“的確是不能這麽草率，改天本君在上朝時便擬個詔書，詔告四海八荒，娶你為妃。”

“啊，我不是這個意思。”不悟連連搖頭，自己方才不是拒絕了嗎，難道是拒絕得不夠明顯？

州慢一臉笑意盈盈，“怎麽，難道方才你不是這個意思？”

不悟想直接跟他說不是，卻又怕他等下生氣，便也不敢再說，只好故作沈默。

轉念一想，卻也沒有那麽難受，似乎自己還真的不會討厭跟這個古怪的天君待在一起，更甚，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……

州慢見狀，也就默認她是心裏同意了，心情更是大好。

“怎麽不開口了？”眼下州慢心裏有了答案，看著她坐在椅子上有點手足無措的樣子，頓時又起了打趣她的心。

不悟受了驚似的擡起頭，“啊……我該說點什麽好啊……”

“唔，的確不用你說什麽，你只管在這裏乖乖享受就好。”

－－－－－－題外話－－－－－－

美廚娘強勢回歸？

敬請期待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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